母后崩殂天地倾,呼天不语地不应,寒风夜幕掩孤星。苦伶仃,黄粱未熟一梦惊。
贞观十年六月廿一,长安城。
狂风怒卷着嘶吼的乌云在天际滚滚而动,道道闪电带着撕破苍穹的力量划过暴雨掩映下的夜空。
直到二更天后窗外的声息才渐渐地弱了下来,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抽泣的呜咽不绝于耳。
骤雨初歇、夜色正浓,寻常百姓家早已鼾声大作,帝王宫里却是一片悲戚,惨雾愁云笼罩在皇城的上空也弥漫在皇家的心头。
长孙皇后于立政殿崩逝,皇帝李世民丧了“嘉偶”、痛失“良佐”,一时间大有神魂飘荡之感,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,一个人瘫软在床上,连气都懒得喘。
“吱呀”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拉开,头发花白的老内侍躬着身子,脚步轻缓地走到李世民的身边。
“陛下,九殿下哭晕过去了,被抬到偏殿,现已苏醒,没有大碍,又回去守灵了。”
陈文说话的速度极慢,像是怕惊着皇帝一样,一句话说完,故意停顿了一下:“太子和四殿下一直在灵堂长跪,怎么也劝不走。”
“唉。”李世民深深地一声长叹,有气无力地说道:“传朕的口谕,皇子轮流守灵,不得违命。”
“是。”陈文应了一声,撩眼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都还原封未动,他低声劝道:“陛下也该保重些,”
李世民闭上眼睛,不耐烦地一摆手,陈文便不再多说,躬身一揖,向后退了三步,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。
头上白色的油纸伞、眼前白色的纸灯笼、身上白色的长孝衫,夜是一片寂静的黑,人是一点流动的白,唯一不同的色彩就是素烛头上跳动的一点火焰。
灵堂就设置在立政殿,殿门口高高的悬挂着两盏素白的宫灯,一路的庭柱都缠上了白色的绸缎。
灵堂内大门敞开,巨大的灵柩摆放在正中央,灵柩前面的桌案上有时鲜的供果、大碗的素酒、儿臂粗的白烛,桌案的前面是比缸还要大上一圈的香炉,香炉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香。
灵堂下跪在最前面的是嫡皇长子也是当今太子李承乾,李承乾的下面是嫡皇次子四殿下李泰,李泰的下面是嫡皇三子九殿下李治。
守灵要按和死者的亲疏关系来排位,长孙皇后是李世民的正妻,嫡皇子自然要排在前面。
李治之下是庶皇子按长幼排序,依次是庶长子三殿下李恪、五殿下李佑、六殿下李愔……
陈文迈步走进灵堂,望了一眼香案后面的灵柩,不由得红了眼圈,他敛了敛思绪,朗声喝道:“传陛下口谕,诸位殿下轮流守灵,不得违命!”
皇帝的命令下来了,皇子们互相望望,谁也不肯先动地方,这是个以孝治国的时代,谁先离开就是孝心不足。
不孝的大帽子要是扣在你的头上,你一辈子也别想再有出头之日了。
没有人动,陈文只好开口劝道:“诸位殿下,皇命不可违,且稍抑私情,移步偏殿。守灵不是一两天,都累倒了,可如何是好?”
别人可以不说话,李承乾必须得说话,他是太子,他不放话别人是不敢动的,于是他说道:“你们都下去吧,本宫一人在此即可。”
李承乾话音刚落,紧挨着他的李泰便阴阳怪气地接起了话茬:“皇兄此言差矣,皇兄是东宫之主,一国储君身娇肉贵,哪有你在这里守着,我们下去的道理?”
李承乾早已习惯了李泰的这个态度,他只要张嘴跟自己说话就没有好声好气的时候。
李泰不满周岁就被皇祖父封为卫王,过继给了李玄霸,直到九岁被父皇封为越王,才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。
或许是因为童年时期亲情的缺失造成了心理阴影,他处处跟李承乾较劲,总要炫耀他比李承乾的君宠多,以此来证明他是有人疼的亲儿子,不是别人的继子。
李世民也是出于补偿的心理,对李泰特别的偏爱,说他宠冠诸王真的不是一句虚词。
李承乾泪眼未干,母亲尸骨未寒,他不能在灵前跟弟弟吵架,于是他摆出太子的威仪,直身跪立扭头看向后面的弟弟们:“父皇有命,我等轮流守灵,按排行单数者留下,双数者下去休息,两个时辰轮换一次。”
李承乾说完就恢复了跪坐,低头不语默默地守灵。
李恪扭头越过李佑的身位,小声地唤了句:“李愔?”然后冲他丢了个眼色,李愔“哦”了一声,推着膝盖站了起来,悄悄地退了出去。
嫡皇子肯定拼了命地在这儿彰显孝心,庶皇子表现得越积极不就越危险吗?李愔是李恪的同母弟,他赶紧提醒李愔第一个表态。
李愔走了,紧接着八殿下李贞、十殿下李慎也跟着悄悄地离开了。
李泰冷冷地轻哼了一声,说道:“父皇是君,皇兄也是君,既是父命加兄命,我也就不得不从命了。”
李泰慢慢地站起来,腿早就跪麻了,他缓了一会儿,咬牙迈着方步走了出去。
李承乾轻轻地一闭眼,两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