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秦煦自然是想袒护谢长柳,不过往外说,话却不好说。
他也没想到,谢长柳会一声不吭的就到诏狱把元艻给杀了,就跟他当时去牢里见华章要放火烧死他一样,谢长柳啊,他如今做事……从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。
他这是在报完仇后压根没想让自己好好活着,他也没想到做这些事,究竟会不会让人牵肠挂肚。
秦煦不知该如何去体谅谢长柳,他一生的遭遇,才是人间惨剧,他就是杀元艻,也是情理之中。
只是,他在担心,如此不给自己留余地的他,究竟还在不在乎跟他相守一生的承诺。
他总觉得,做完这些事,他似乎也要随他而去,这些轰轰烈烈的行径都是他最后的告别。
或许是邱频的死,让他生出杞人忧天来,可谢长柳时冷时热的态度,秦煦却一筹莫展。
这世间最远的距离便是那生离死别。
固然此事难了,可最后在一手遮天的太子的暗箱操作下,还是瞒天过海的袒护下了谢长柳,对外,只说元艻是畏罪自尽,倒也能瞒过去,毕竟他犯下累累罪行,死一百次都不足惜,自戕算是便宜他了。
只元艻一死,他所犯下的罪行却并不能结束,元氏一族受他连累,被抄家没族,元氏的风光,彻底没落。
经年苦心经营,一朝分崩离析,闹得人尽皆知,却无不是拍手称快,毕竟,元艻的为人可算不得好,被他害的家破人亡之人,无不是仰天大笑,感激上苍替他出了口恶气。
而倾巢之下,安有完卵,元氏那出类拔萃的兄弟俩也并非落的什么好。
他们大义灭亲揭发了元艻的罪行,但,所谓家族之罪,他们也难以被置身事外。
当日在大殿,元崧替父赎罪,愿与元艻一同服罪,如此慷慨,倒叫众人为之动容,纷纷请命为元崧陈情,秦煦不忍,加之元崧一生清清白白,行的端坐的正,并未参与过元艻诸罪,方在百官的陈情下许他下放离川,继续为朝廷效命,只是不得再回京为官,而其余人却不能幸免于难。
诸事已了,元崧也要离开汴京了。
汴京……是他人生的开始,也是他的结束。
他这一生,光明磊落,本该一生顺遂,却因家族所累,抱负难展,也要因家族而一辈子都活在歉疚里,受尽世人的指摘。
其实,元崧何尝不是那个无辜之人。
这世间又有谁能如他一般坦荡磊落,清清白白。
而如今元艻已死,所有的恩怨都要画上句号,他欠谢长柳的也终究是还清了。
他临行的那一日,并无人送行,毕竟,元氏的下场谁都不想沾惹,就是往日与他交好之人,如今都避之不及,他也没有想过要谁来送行。他这一生,本就是一个人的独来独往,就是离开也该独自一人离去,不为谁做停留。
他望着汴京的城墙,忽然正色起来,交叠手心,深深地向着他不复得见的故里行了一礼,似乎是在做着无声的道别。
马儿打着响鼻,而不远处停着一辆青蓬马车,车辕上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马夫,一口小小的木箱子被安置在车后,那是元崧唯一可以带走的行囊。
而谢长柳赶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,风吹起了元崧身上单薄的披风,他弯着腰,对着城墙,作揖,距离稍远,他看不清元崧的面容,却显得他遗世独立,似要随风归去。
那位如松风明月的君子,终究要离开尘世喧嚣,去往青山绿水,去看那漫山遍野的鸢尾,去欣赏为他一人绽放的烂漫山花。
就在元崧转身之际,谢长柳才打马上前。
他知晓,元崧一旦踏出这一步,此生都逃不开元氏的阴影,可他还是这样做了,他完成了对谢长柳的承诺,他终于不再背负着痛苦行尸走肉。
对于他能遇到这样一位契友,谢长柳是感激不尽的,但凡是换了旁人之间隔着生死之仇,都做不到像元崧这般明理知善。
只是……元崧要走了,他要回到离川了。
这一别,他们或许永世不再见了。
谢长柳舍不下他,却又知每个人的选择并不能因为谁能左右,而离川对元崧来说,是最好的一条路。
元氏的罪行,没有牵连他,已经是天下人的宽宥。更何况,离川,是元崧最喜欢的地方,或许在那里,他又可以变回那个不拘小节的灵节。
见着谢长柳来,元崧是高兴的。这也是唯一一个为他送行之人。
他亲自为谢长柳牵住马。
谢长柳看了眼轻车从简的他,两人走到了一边。
不知是因为一切都尘埃落定还是什么,起初,两人谁都没有言语。
他们一起望着进进出出汴京城门的车马行人,像是回望着历史的沉淀。
在久久的相顾无言下谢长柳说出了他杀死元艻的真相。
“你父亲是我杀的。”
刑部给天下人的说法是元艻畏罪自杀,可心如明镜的都晓得,元艻不是个会畏罪自杀的人。而元崧,也不会不知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