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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长安道:无尽告别,以及诀别(二) (第2/3页)

子直送他两袭白衣。李义山心里非常感动,他给令狐子直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,信曰:

《别令狐拾遗书》

子直足下,行日已定,昨幸得少(稍)展写(展泻)。足下去后,怃然不怡,今早垂致葛衣,书辞委曲(委婉),恻恻无已。自昔(以前)非有(没有)故旧援拔,卒然于稠人(众人)中相望,见其表得所以类君子者,一日相从,百年见肺肝。尔来(近来)足下仕(仕途)益达,仆(我)困(困顿)不动,固不能有常合而有常离。足下观人与物,共此天地耳,错行杂居蛰蛰(众多)哉。不幸天能恣(放纵)物之生,而不能与物慨然(慷慨)量其欲,牙齿者恨不得翅羽,角者又恨不得牙齿,此意人与物略同(大致相同)耳。有所趋(追求),故不能无争,有所争,故不能不于同中而有各异耳。足下观此世,其同异如何哉?

儿冠(弱冠)出门,父翁不知其枉正;女笄(及笄)上车,夫人不保其贞污。此于亲亲,不能无异势(不同态势)也。亲者尚尔,则不亲者,恶望其无隙哉!故近世交道(相交之道),几丧欲尽。足下与仆,于天独何禀,当此世生而不同此世,每一会面一分散,至于慨然(感慨)相执手,颦然(皱眉)相戚(愁),泫然(流泪)相泣者,岂于此世有他事哉。惜此世之人,率(全)不能如吾之所乐,而又甚惧吾之徒,孑立寡处。而与此世者蹄尾(禽兽)纷然,蛆(粪食)吾之白(清白),摈置(排斥)讥诽,袭出不意,使后日(以后)有希(稀罕)吾者,且惩(警戒)吾困,而不能坚其守,乃舍吾而之他耳。足下知与此世者居常(平日)绐(欺骗)于其党何语哉?必曰吾恶市道(时人)。呜呼,此辈真手搔(手挠)鼻皻(鼻痘),而喉哕(口吐)人(他们)之灼痕(烧伤)为癞(麻风)者,市道何肯如此辈邪!

今一大贾(商人)坐墆货(囤货)中,人人往须(需)之,甲得若干,曰:其赢若干,丙曰:吾索(要)之;乙得若干,曰:其赢若干,戊曰:吾索之。既与之,则欲其蕃(多),不愿其亡失(失去)口舌(口碑),拜父母,出妻子,伏腊(两节)相见有贽(礼物),男女嫁娶有问(慰问),不幸丧死有致馈(奠仪),葬有临送吊哭,是何长者大人哉?他日甲乙俱入之不欺,则又愈得其所欲矣。回环出入如此,是终身欲其蕃,不愿其亡失口舌,拜父母益严,出妻子益敬,伏腊相见贽益厚,男女嫁娶问益丰,不幸丧死,馈赠临送吊哭情益悲,是又何长者大人哉?惟是于信誓有大(重大)期漫(欺谩),然后骂而绝之,击而逐之,讫身(终身)而勿与通(交往)也。故一市人,率(全)少于大贾而不信者,此岂可与此世交者等(等同)耶!今日赤肝脑相怜,明日众相唾辱,皆自其时之与势耳。时之不在,势之移去,虽百仁义我,百忠信我,我尚不顾矣,岂不顾已,而又唾之,足下果谓市道(时人)何如哉?

今人娶妇入门,母姑必祝之曰善相宜,则祝曰蕃息(繁育)。后日生女子,贮之幽房密寝,四邻不得识,兄弟以时见,欲其好,不顾性命,即一日可嫁去,是宜择何如男子者属之(归属)邪?今山东大姓家,非能违摘(违除)天性而不如此,至其羔鹜(家乡)在门,有不问贤不肖(不才)健病,而但论财货,恣(肆意)求取为事。当其为女子时,谁不恨,及为母妇则亦然。彼父子男女,天性岂有大于此者耶。今尚如此,况他舍外人,燕生(燕地出生)越养(越地长成),而相望相救,抵死(拼死)不相贩卖哉!细而绎之,真令人不爱此世,而欲往走远飏(远地)耳!果不知足下与仆之守(操守),是耶非耶?

首阳之二士(伯夷、叔齐兄弟),岂蕲(求)盟津之八百(会盟八百诸侯),吾又何悔焉!千百年下,生人(使人不朽)之权(权力),不在富贵,而在直笔(秉笔直书)者,得有此人,足下与仆,当有所用意。其他复何云云,但当誓(发誓)不羞市道(时人),而又不为(不做)忘其素恨(本来遗憾)之母妇耳。商隐再拜。

李义山在这封告别令狐子直的长信中感慨地说,天能恣物之生,而不能与物慨然量其欲,希望令狐子直对他施以援手。他还说,他与令狐子直的相交之道,不惧于时人的讥笑和诽谤,更不同于商人的因时因势相交,也不要像母妇一样因身份改变而变易。他认为,他与令狐子直的友情立得住,不在于荣华富贵,而在于那些秉笔直书的人,这是他对于朋友的立论,也是他对于青史的立论。

李义山回到原籍郑州取解之后,又即时返回长安,途经洛阳的时候,他一连两日去寻访柳枝,但是柳枝母女并不在家,他只能继续西行,回到长安华阳观。

开成元年冬,令狐壳士从兴元府寄来红绡若干,以资其应试。本年李义山不在令狐壳士幕中从公,令狐壳士依旧资其衣装,令李义山非常感激。正值长安天降大雪,李义山将红绡拿去兑了钱,将身上那件多年的旧麻袍改了一件新袍,夜晚和袍入睡,他再也没有冻醒了。

他给令狐壳士回复了一封谢书,书曰:

《上令狐相公状》

伏奉月日荣示,兼及前件绡等。退省孱庸(孱弱平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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