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结香刚到家, 房门便被敲响。
打开门,外面站着房东。
不用她多费口舌, 王结香回屋子收拾自己的东西, 准备退租。月底了,她的房租只交到这个月, 房东一早跟她说过的“丑话”,王结香是记得的。
来时一个背包,走时还是一个背包, 王结香穿上最厚的一件大衣,把钥匙交还房东,并跟她道了歉。
房东大婶叹着气,拍拍她的手。
王结香一路走,走过上坡, 离开城中村, 到了大马路。
出来得干脆, 她其实没地方去。
雪下得好大,脚踩着雪地,每一步都有“咔吱咔吱”细密的碎裂声。
望着一片宽阔的天地, 望着大楼亮起的万家灯火,王结香手插口袋, 漫无目的地瞎逛。
街对面有一排店面, 它们没有店名,大方地敞开着门。粉红色的光从里渗向外层,浸透塑料帘布。王结香被光线吸引, 经过店前。
街道是红的,墙壁是红的,交错的粉红集结在一起,揉成一滩烂熟的鲜红。
路过的王结香,像行走于人们的身体内部。光是火热的,视线中弥漫着触不到的血。香水味汗味烟味,它们像一团团暴露在外的脏器,赤裸着,蠕动着,吞咽着。
王结香不敢看店的里面,她懂的事情不多,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。
口袋中的手攥得紧紧,她盯住地板,快步地离开,好似不小心看一眼就会惹起那红光的注意,被它吞吃入腹。
等终于经过那块区域,不适的感觉依旧尾随着她。
王结香越走越慢,脑海中想着一些事。
未来怎么办、今晚住哪里、钱从哪来,雪要下多久……她忍不住回头,看向那片暧昧的粉红。
王结香不聪明,甚至很多时候蠢得吓人,此时她的脑子又糊涂了。
打断了她胡思乱想的,是她的肚子。
肚子叫了一声。
家附近有一个小超市,王结香咽了咽口水,不知不觉地去向那里。
日光灯照得超市亮堂堂的,它尚未停止营业,门口的长方形红毯写着“欢迎光临”,她在小超市外的台阶坐下。
她打算在这里待上一会儿。
从超市出来的小朋友投了一元钱硬币,坐着门口的摇摇车玩。
摇摇车是个卡通老虎的形状,钱投进去,车底的两个小灯就亮了。
小朋友握着假方向盘,小老虎开始摇呀摇,放起歌来。
“天上的星星不说话,地上的娃娃想妈妈。”
“天上的眼睛眨呀眨,妈妈的心啊鲁冰花。”
王结香的目光投向冬日的夜空。
天上有没有星星?
妈妈会在天空看着她吗?
雪花飞扬,纷乱的纯白色碎片迷住眼。
童声欢快地唱:
“家乡的茶园开满花,妈妈的心肝在天涯。
夜夜想起妈妈的话,闪闪的泪光,鲁冰花。”
无家可归的小孩子,从前谁的乖宝宝心头肉肉。
自从失去妈妈,花朵凋零,歌声与泪水落了锁。
没有妈妈,她长大了;没有妈妈,也就再没有家了。
听着这首《鲁冰花》,对着闪烁彩光的摇摇车,王结香放声大哭。
小朋友被她的哭声吓到,抛下还在放歌的小老虎,跑进超市找他妈妈。
王结香坐上摇摇车。
挤进儿童座位,她抱住自己的膝盖,蜷作一团。
歌停了,她眼泪不止。
身边有个人影,想着大概是刚才的小朋友,王结香缩着肩,不愿意抬头,不愿意离开摇摇车。
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。
哭得狠了,王结香一抽一抽地接不上气,艰难睁开朦胧的泪眼,她看向纸巾的主人。
是个面生的年轻男人。
一手拎着购物袋,一手拿着那包纸,他可能刚从小超市出来。
男人穿着灰色的羽绒服,眉眼的轮廓深,嘴唇薄。
他的面上没有关切、好奇,他的眼睛是安静的。
他很高,立在雪地,挡住雪又挡住风。
她没有接过他的纸。
男人耐心地拆开包装,将纸放进她握成拳的掌心,而后,转身离去。
王结香垂眸。
那张纸,柔软洁白,有香气。
握在手中,像握住了一小把的云。
男人走远,背影是雪夜中的一个黑黑的点。眼见着他马上要消失在视线范围,王结香跳下摇摇车,大步大步地跑向他。
她是在离他还有十几米的时候,被他察觉的。
王结香摔了个大跟头。
雪厚,摔着不疼,她抖抖沾到的雪,爬起来接着追。
一起身,她就见到他回过头了。
他注视着自己。
王结香局促地别开眼,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