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泰二十三年,四月二十八,凌洲静海城。
张建疲惫不堪地伸着懒腰,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。
天气阴沉,又要下雨了。
他无奈地叹了口气,驱使着这副疲惫的身体,迈着沉重的步子往福新码头走去。
“要是能够在下暴雨之前去码头搬一点货也行,否则今天又赚不到一文钱!”
张建不喜欢下雨。
因为下雨就意味着出不了海,出不了海,他只能靠在码头搬运货物为生,一个时辰四文铜钱。即使天天忙碌四个时辰,顶多也只能买点吃的果腹,勉强能够生存,想存钱的话几乎不可能。
因此,他格外盼望着能够出海的晴天。
每当这时,张建就会想起陈祯。一般地,他都称之为陈兄。虽说是称兄道弟,陈祯今年已经五十多了,早在这个乱世摸爬滚打了许多年,论年龄,论资历,都可以是父亲一般的人物,不过他更愿意称张建为兄弟。
不过,陈祯从来都没有过孩子。
张建也是,刚出生不久,父母就在一场暴雨中死去。
据说,那是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雨,伴随着台风,几乎摧毁了大半个静海城。
此后,张建一直跟着养父生存。
养父姓张,张建的名字就是他给的。他是静海城的一个普通的渔民,靠打渔为生。但是渔民这个工作,吃天气,看季节。休渔期的时候,养父只能去码头当搬工,就像现在的张建一般。
允许渔猎的时候,百分之七十的产物,都会成为税收,被那些洲官们囤积起来,一层一层往上输送,最终达到帝国的中枢:英凌城,最后在国库中腐烂,腐烂在江南连绵的阴雨中。剩余的百分之三十,除了自家伙食,残存的一点被拉到集市上卖,以获取微薄的收入。
虽然生活如此落魄,养父养母从未亏待自己,凡事有吃的用的都先给他,宁愿自己挨饿受冻。
因为张建,是他们唯一的孩子。
他们之前生过几个,无不早夭。
正是张建的出现,给了他们一个完整的家。
让他们欣慰的是,张建从小就没生什么病,非常健康。
这就是张建的童年。
只不过,这一切,在他十二岁的时候,发生了剧烈的变化。
张建永远不会忘记那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。
养父和平常一样出海打渔,但是再也没有回来。
据说是遇到了当时正流窜在东南沿海附近的海盗陈九英的船队。海盗们劫财害命,不仅抢走了养父所有的收获,他的渔船也被摧毁了。
养母悲痛欲绝,又染上了疟疾,不久也撒手人寰。
张建就这样成为了孤儿。
为了生存,他只能四处寻找工作。辗转了数次,终于在福新码头找到了一份搬运货物的工作。可是由于年龄小,一开始搬不了很重的物品,工钱也只有人家的一半。
他也尝试过出海捕鱼,和生前的养父一样。只是他没有钱买船,只能蹭别的渔民的船出去,捕捉到的鱼只有极小部分留给自己。但并不是所有渔民都善良地让他上船,大部分时间,他都被残忍地拒绝。实在没钱,饥肠辘辘的时候,他就会在码头捡其他渔民落在地上的鱼尸,晒干了做成鱼干自己吃。
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,直到他二十岁那年,遇到了陈祯。
那天,张建一直忙活到二更多,浑身被汗水浸湿,双脚发软,饥肠辘辘。他轻轻靠在码头旁堆货物的木箱上,吃着早已冰凉的青团,听着夜晚的海风携带海浪,撞击到礁石上的声音。
甜甜的豆沙馅,这是他最爱的口味……
正当他享受他今日唯一的晚餐时,远处的商船上似乎走下来一个人。
“阿建……”
眼前这人似乎在和他招手,张建也顾不上吃饭,点头回应。由于在码头这边也呆久了,来往的商人,渔民也和自己有所熟悉,都称呼自己“阿建”。
张建定睛一看,眼前的中年男子微微发福,身着褐色花袍,腰间束着青灰色腰带,腰侧挂着一枚木质的令牌,左手提着一个照明灯笼,正笑呵呵地看着他。
张建反应了一下,随即意识到此人应该是码头的常客,自己也帮助他的船队搬过几次货物,似乎是一箱箱茶叶,香料之类的……
“鄙人陈祯,叫我陈兄即可。”
张建连忙点头道:
“陈兄!”
陈祯微微一笑,随即关心地问道:
“这么晚了,怎么还在这里?都快休市了。”
“唉,问题不大!今天才忙活了一天!刚好歇歇脚。”
张建嘴上回应着,心里却暗暗叫苦。
这牛马般的生活,何时到头呀!
这才意识到,自己浑身酸麻,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,只能长叹一声。
陈祯似乎察觉到张建的不满,而且他也常常在码头见到张建,也听其他商人,渔民和街边的流浪汉议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