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结香以为这个周目失败了,完完全全的大失败。
却是没有。
安然无恙的殷显坐在她身边。
载着他们的绿皮火车缓缓地驶向王结香的家乡,此时天还没亮。
她趴在车窗,看倒退的景色。
空旷的道路,行驶的小汽车,一大片黑色的树林,远远的亮灯的民宅……当火车路过山洞,她从车玻璃看见殷显的倒影。
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。
她问他:“为什么没打电话?”
他说:“发现自己没想清楚,等心里确定了再跟他讲。”
捏着手里的车票,王结香将目的地那两个字又确认了好几遍。
“我真的可以回家?”
他笑了笑,咬字轻轻巧巧:“是啊。”
王结香来自西南地区的贫穷小山村。家里,爸爸和奶奶都不待见她,唯一疼她的妈妈在生弟弟时难产死了。18岁的一个夜晚,她偷了奶奶的钱,计划到城里投靠朋友,和她一起打工。奶奶追出来,在山坡山用石头砸她,王结香没回头,忍着疼往远的地方逃。
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回去。
那个家会是她几岁时的模样呢?
殷显的22岁,她比他小6岁,所以是16岁?那正是她和家人闹得不可开交的阶段。
心凉了半截,王结香一下子清醒过来,揉皱车票。
没有妈妈的家,异世界的假的家,有任何回的必要吗?
殷显不打电话,那她只要安心等他。他想通了,她就能出去。
她刚才胡思乱想些什么呢?
“喂,我说。你这人真多事,莫名其妙拉我上火车,谁需要你送?谁需要你假好心了?你能不能别管我啊?我认识你吗?”
于他而言,她是奇怪的,疑似小偷的小孩,不管她再正常不过。
王结香的语气很冲,讲的话很难听。她巴不得殷显被她气到后,丢下一句“好心当作驴肝肺”,直接走人。
她凶狠地瞪他,而殷显,像一个真正的她的长辈。
他平静地问她:“家里的大人是不是对你不好?”
王结香慌张转头,面朝着黑漆漆的窗,没忍住鼻子一酸。
殷显递给她纸巾。
“我没哭。”她喉咙好似被东西哽住,加大音量来显得自己不弱。
他没戳穿她,耐心地把纸放进她握成拳的掌心。
王结香垂眸。
纸巾洁白,柔软。
这一幕特别熟悉。
关于她和殷显谈的那一段,王结香曾表示,是场重大失误。
可当年确实是她主动追的殷显。
她清晰记得最初对他心动的那天,他买给她的一小包纸巾。
他这个人,不热心肠,不会安慰人;即便帮了人家很大忙,也不会表露出乐意帮忙的样子。
可她老早就知道,殷显是内心比外表善良的,充分的好人。
攥着纸,王结香闭紧眼睛。
脑袋一歪,她倚上车窗。
回家。
她心里轻声念:回家。
*
这一夜睡得断断续续,火车到达经停站,王结香被上车的人吵醒。
天亮了。
火车带着他们来到新的一天。
她望向天边,厚厚的云朵盛满阳光。
慢慢地,那光越来越亮,溢出云的边缘倾泻而下;穿破晨雾,来到车厢。
她回身一看。
满车厢,全是橙黄黄亮晶晶的光。
殷显靠着椅背,在光线中熟睡。
他有薄的漂亮的嘴唇,头发短短的,脸很年轻。
王结香盯着他看,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。
这时候他们还没相遇,得等上两年。
再两年,他们会相识,住漏雨的出租屋,吃不新鲜的螃蟹。她会帮他织一件太小的毛衣,他会帮她榨胡萝卜汁。他们会吵架,吵很多次架。
她处在一切的一切发生之前,捧着脸,盯着他。
她的前男友,殷显。
她未来的男友,殷……
“啪。”
王结香的头被突然窜出的手拍了一下。
殷显懒洋洋地睁开半只眼。
“看什么看?小朋友。”
她捂着脑门,呲牙咧嘴地怒视他。
“瞪我,也是小朋友。”
他伸手摸她头,恶劣地把她头发弄乱。
“谁是小朋友!有眼不识泰山。”王结香心想:你才22岁,我实际岁数比你大。
他故作惊奇:“不错啊,看不出还会成语。”
她昂着下巴,语气不屑:“成语算什么,我还会背古诗。”
“哪首啊?”
王结香自信道:“夜雨寄北。”
她从前教过他,那时的他别提多崇拜她了。